封神影視多“魔改”，原著的鍋？

近年來，《封神演義》有接棒《西游記》，成為中國最熱傳統(tǒng)神話IP之勢。在豆瓣搜索以“封神”為題的影視作品就有五六十部，包括電影、網(wǎng)絡電影、電視劇、動畫多個門類，標明2020年播出的包括《封神榜：妖滅》《封神之人魚傳說》《封神之天啟》《封神傳奇2》《封神榜大破萬仙陣》《封神無雙志》《封神之李靖傳》《哪吒重生》等。姜子牙、哪吒、楊戩等出自《封神演義》的神話人物也都有多部個人主題影視作品，連原著中邊緣化的人物龍王三太子敖丙，都由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衍生出漫畫《敖丙傳》，未來有望影視化呈現(xiàn)。

影視改編雖多，真正打“還原”牌的卻寥寥無幾，尤其是近年來的作品，紛紛在顛覆、解構經(jīng)典上花樣百出，也誕生了不少爛片、雷片。比如許安導演，李連杰、范冰冰等人主演的《封神傳奇》豆瓣評分僅2.6分，故事改成紂王受妲己蠱惑，聯(lián)手申公豹試圖召喚滅世黑龍毀滅世界，雷震子、哪吒等人尋找光明之劍斬妖除魔，西方式內核已經(jīng)和原著八竿子打不著。去年播出的新版《封神演義》電視劇讓楊戩升級為男主角，和妲己談起了戀愛。

網(wǎng)絡電影《封神：刺殺蘇妲己》虛構了蘇妲己將將軍司徒戟一家滅門，司徒家族唯一血脈妘讞報仇的故事，比干、姜子牙、伯邑考等《封神演義》中的人物都有出場，但在人設上腦洞大開。導演孔瀧解釋，《刺殺蘇妲己》產(chǎn)生于動作懸疑類影片空前火爆的市場背景下，以滿足市場對同類影片的需求，而不是走玄幻、魔幻的市場路線。“封神里的人物家喻戶曉，我們希望賦予這些人物新的形象，用全新的理念來描寫。”

在封神改編電影中，口碑最高的莫過于動畫電影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，但煙熏妝的哪吒，以及和敖丙“化敵為友”等顛覆式設定，同樣只是假借封神的殼子，重新原創(chuàng)了一個故事。

翻拍《封神演義》為何多“魔改”？其實，原著小說本就難以和四大名著相提并論，魯迅在《中國小說史略》中形容它，“似志在于演史，而侈談神怪，什九虛造，實不過假商周之爭，自寫幻想，較《水滸》固失之架空，方《西游》又遜其雄肆，故迄今未有以鼎足視之者也。”

《封神演義》小說的優(yōu)點在于宏大的世界觀架構和神魔斗法的奇幻想象，但對涉及的歷史人物、歷史事件，包括一些服飾、場景描寫上并不考究和還原，比如開頭寫紂王在女媧殿題詩，不僅用上了商代并不存在的“文房四寶”，題的還是一首唐代才成型的七律。換句話說，《封神演義》自身就是對武王伐紂歷史的“魔改”，所以魯迅說它“侈談神怪，什九虛造”“假商周之爭，自寫幻想”。對影視改編而言，原本可鉆的空子就大，一些市場跟風者，更是借機將“侈談神怪”“自寫幻想”發(fā)揮得淋漓盡致。

從另一層面來說，《封神演義》原著不如《西游記》等四大名著那么耳熟能詳，大眾對改編的寬容度相對較高。能否講好一個故事，并且引起時代共鳴才是最重要的。同樣是“魔改”，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就成功闖出一條路，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式的解讀，賦予了神話當下新的精神內涵。

從《哪吒重生》目前披露的官方信息和預告片可見，故事發(fā)生在“哪吒鬧海”的三千年后，主人公造型和所處環(huán)境頗具賽博朋克的味道，一段飆車、打斗戲份酣暢淋漓。爭議隨之而起，有觀眾吐槽“看完預告片，找不到哪個是哪吒”?！赌倪钢厣酚伞栋咨撸壕壠稹穲F隊制作，歷時四年打造，顯然不是跟風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，但對哪吒形象的重塑和顛覆上比前者更甚，能否最終被市場接受，恐怕面臨挑戰(zhàn)。

“封神宇宙”考驗電影工業(yè)的精細程度

早在1927年，內地就有第一部封神題材影視作品《楊戩梅山收七怪》問世。時至今日，以《封神演義》為藍本改編的影視劇不算少，但少有影響力、口碑俱佳的作品。觀眾印象最深刻的或許是1990年版的36集電視連續(xù)劇《封神榜》，但今日看來，拋開時光濾鏡，劇中臺詞、打戲都有所不足，至于特效、服化道更受制于當時的影視拍攝技術。

動畫電影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后，“封神”影視化持續(xù)走熱，勾起了不少觀眾對建立“封神宇宙”的興趣。所謂“封神宇宙”，對標的自然是好萊塢的“漫威宇宙”。“中國古代志怪小說很多，現(xiàn)在影視改編集中在《封神演義》，隱約讓人感到不對勁。”在影評人韓浩月看來，前幾年，《畫皮》、周星馳的《西游降魔篇》等一系列電影的成功，帶熱了神魔題材，“場子熱了，跟風的人就多。封神題材扎堆，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跟風行為。距離真正營造一個完善的‘封神宇宙’世界觀，還需要像漫威一般、有一系列保持較高水準的影視作品。

“很多電影人想復制漫威的偉業(yè)，塑造一個龐大的宇宙，至少十年甚至更久時間里都可以吃這個超級IP的紅利。”影評人申冰博介紹，本來《九州》是不少從業(yè)者想開發(fā)的一個方向，但由于幾部電視劇和一部電影的市場表現(xiàn)并不好，使得“九州宇宙”想法落空。隨著近幾年西游題材電影賣座，尤其是《大圣歸來》和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的成功，讓業(yè)內看到了傳統(tǒng)神話IP的魅力以及動畫市場的潛力。“這么多電影選擇封神背景其實是必然的，在西游題材已經(jīng)泛濫的情況下，封神相對安全，而且神仙多，更好開發(fā)。”

構建一個電影系列宇宙，考驗電影工業(yè)的精細程度。演員的演技、工業(yè)化流程、技術特效手段，缺一不可。“真正要做到‘封神宇宙’，要有一個大的框架，依靠優(yōu)秀的劇本、優(yōu)秀電影人及優(yōu)秀的制作，但目前來看，封神系列網(wǎng)絡電影顯然還沒有突破圈層，只是被一批愛好者所關注，尚未成為一個公共文化產(chǎn)品。”韓浩月認為，假若只有一兩部水準過關的電影，顯然算不上“宇宙”。

在韓浩月看來，“封神”題材也好，“西游”題材也罷，用影片表現(xiàn)神魔題材，在中國始終會有觀眾。“神魔題材里關于善惡的討論，與千百年來的傳統(tǒng)價值觀不謀而合。在內心深處，觀眾一直在尋求共鳴點。”

誰來開啟“封神宇宙”？

由于文本的龐雜性，“封神宇宙”的連貫性、統(tǒng)一性，引起業(yè)界關注。用時下的話說，《封神演義》是一個公版IP，誰都可以拍攝、制作。這也令人擔憂，沒有統(tǒng)一的制作標準與故事設定，“封神宇宙”能否維系其完整性?！督友馈贰赌倪钢厣坊蚴菫鯛柹啤斗馍袢壳罚l先開啟“封神宇宙”？這些“封神宇宙”都不是一個宇宙，未來會否形成競爭？

“肯定會有競爭，各家都希望自己的宇宙占主導，甚至相同人物的競爭，比如哪吒的競爭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后面二郎神、雷震子等也許都會陸續(xù)出現(xiàn)。”申冰博說。

一位業(yè)內人士曾看到《大圣歸來》團隊為中國神話宇宙做的規(guī)劃，堆起來超過一人高，非常詳盡。此前，《大圣歸來》幕后團隊十月動畫也發(fā)布該動畫將有續(xù)作，目前尚未上映。

在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之后，觀眾對同樣由彩條屋影業(yè)出品的《姜子牙》寄予開啟“封神宇宙”的厚望。“我還是比較看好《姜子牙》的，只要他們保持制作水準，復制哪吒票房神話的希望比較大。”申冰博認為，神話系大IP最有可能的還是從動畫突圍。“現(xiàn)在動畫投資不小，好處是可以充分發(fā)揮主創(chuàng)的想法。而且觀眾對動畫電影的第一標準是畫面，只要技術達到了，好感就有了，而技術其實是相對最容易實現(xiàn)的。至于真人電影，觀眾早就對特效麻木了，眼睛都死死盯著劇情和人物，這些恰恰是最難的。”

在今明兩年所有待播影視劇中，韓浩月最期待烏爾善的《封神三部曲》。據(jù)片方介紹，導演及團隊花了5年時間打磨劇本，融合了《封神演義》和南宋話本《武王伐紂平話》的內容，目標是成為中國版“指環(huán)王”，為此不僅請來“指環(huán)王”制片人巴里·奧斯本擔任影片顧問，而且，黃渤飾姜子牙、費翔飾殷壽、李雪健飾姬昌、夏雨飾申公豹的演員陣容也堪稱豪華。

“《封神三部曲》出來后，在封神題材上，或許能起到一個分水嶺的作用，現(xiàn)在大家都是觀望的心態(tài)。如果它成功了，將帶來很大的影響。”韓浩月說，“封神”題材動畫片的成功已有先例，但論走出國門，真人電影還是占主流。申冰博也認為，“封神宇宙”的成敗，關鍵仍要看烏爾善的三部曲。“投資最大，陣容最強，如果成了，無疑是標桿。如果敗了，對整個‘封神影視市場’都是當頭一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