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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春山》作家何大草訪談

2020-07-29 16:50:46 來源:人民網(wǎng) 字號:
下午兩點半,屋頂上的櫻園,茶廳和室外露天的空間里,三三兩兩的客人各自聚集。YOU成都在櫻園茶廳的一角,采訪了作家何大草。

3個多小時的采訪,我們喝光一壺茶,美式咖啡的冰塊慢慢化完,桌子上逐漸擺滿來自櫻園主人熊燕的款待:一碟削皮去核切好的雪梨,配了兩只水果叉,一盤蛋黃酥、一碗葡萄干,用心形小竹筐裝來白味花生,又拿來小簸箕裝花生殼。

在屋頂上的櫻園采訪時,來自櫻園主人熊燕的“投喂”

之所以約在櫻園,不僅因為何大草自前年起在這里開設(shè)寫作班,更因為這個空間對于作家的新書《春山》的出版來說至關(guān)重要。這本首印8000冊,上市十天加印10000冊,小說新書榜第四,這兩天正位列豆瓣網(wǎng)“最受關(guān)注圖書”榜單前五的小說,絕對可以說是暢銷書。

但一開始,在熊燕將其推薦給出版社時,何大草卻悲觀地認為“出版社會虧本”,“我就想自己花點錢把它印出來,印個100本,然后就按編號送朋友。我想有100個人讀可能都困難,我就慢慢送,好朋友他不喜歡讀,我也不送他;就送給喜歡的人,可能5年都送不完,但也不重要”。

聊到此處,一旁的熊燕終于忍不住過來補充了一句:“我就覺得它是一本每個讀書人的書柜頭都應(yīng)該放的書,就很有那種感覺。”

何大草在櫻園,圖源/熊燕

在3個多小時里,何大草用成都話,與我們聊了許多關(guān)于《春山》的問題:它的人物、它的語言、它的作為歷史小說的虛構(gòu)性,和讀者對這種虛構(gòu)性的理解。我們也聊起他在四川師范大學和櫻園開設(shè)的寫作課,他50歲左右去一個兒童班學畫畫的經(jīng)歷,他最近的主要寫作項目……

更重要的是,今年58歲、寫作26年的作家何大草,極為誠懇地向我們坦白了自己近年來在寫作上的轉(zhuǎn)向;他當下對于小說、對于小說語言最大的自覺與追求;他審慎地判斷自己正處在寫作生涯的什么階段,以及,在這個階段里,《春山》究竟意味著什么。

01/

“‘春山’這個名字是一直伴隨我的”

“《春山》是一部耽美小說嗎”

如何寫作一個可能中國人普遍知道甚至有所了解的王維,對何大草來說不會有很大的困擾——他想寫作的,是自己心中的王維。

何大草人生里讀到的第一句王維,是“空山不見人”,這句被用在一本反特小說里、作為接頭暗號的詩,在當時才10歲的他讀來,只覺得恐怖。后來,何大草反復(fù)閱讀王維,詩集和年譜是其主要的閱讀對象。

慢慢地,他就想去王維隱居的輞川看一看,當他從這個以前只能拿來閱讀,似乎永遠不可能到達的地方歸來,他開始寫散文、游記,三千字、六千字、九千字,仍覺得有話可說,于是自2017年2月開始動筆,用了三四個月的時間,寫就了小說《春山》的初稿。

輞川訪王維,何大草手繪

50、51歲左右時,何大草和一群6、7歲的孩子一起,在一個兒童繪畫班學畫畫,“想把自己打開”。“我的畫的色彩是比較濃麗的。我早年的小說的色彩也是比較濃麗的。后來這些色彩都到畫里面去了,文字變得更素淡。”

采訪當天何大草穿著的T恤上的頭像,正是他應(yīng)學生之請,手繪的作家卡森·麥卡勒斯,這位作家以《心是孤獨的獵手》《傷心咖啡館之歌》等作品,受到廣泛關(guān)注

YOU成都:為什么叫《春山》?王維寫詩,好像多寫空山,寫秋山?小說為什么叫《春山》?

何大草:王維寫山,可能是秋天的山,寫淡、寫空、寫無。“春山”,我開始寫的時候就確定了這個名字。我有的小說可能一開始有個名字,到后面就把標題改了,但“春山”是一直伴隨我的。我看到這兩個字就看到一種生氣勃勃,大自然的生命力,是新綠。

但是在這樣的春天,作為一個詩人、一個個體的王維,他的生命基本上已經(jīng)枯萎了,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視覺對照。“春山”同時也是詩人心里的盛唐,那種華美,無限的生機。這就是他內(nèi)心的盛唐,有過的盛世和好日子,當然這好日子里最重要的還不是大明宮的盛典,不是皇帝恩賜的魚尾巴,是在這個春山里面、在這個盛世里面,有祖六、有裴迪,也有王維、李白,當然也會有杜甫。

YOU成都:可《春山》反而選擇了王維人生的最后階段?

何大草:我剛說的這一切是大家的共識,但我不會去寫一個共識,我要去寫個人對他的私見,這是我作為一個小說家(要寫的東西)。

他(王維)出現(xiàn)的時候已經(jīng)很憔悴,在生命的最后一年。他經(jīng)歷了安史之亂,當了偽官,差點被發(fā)配又被赦免,是這樣的一個人。人在這個時候內(nèi)心世界肯定是很豐富的,回憶也是最多的。年輕人可能沒時間去想從前,想的是明天我要做啥。但對老人來說,他會想我從前是怎么過來的。

《春山》,攝影/領(lǐng)唱

YOU成都:裴迪這個人物,是怎么被您提取出來作為一個關(guān)鍵角色的?

何大草:裴迪在王維的生活中是不可替代的。他們長時間地在一起,他給裴迪寫了那么深情的詩,包括那首《贈裴迪》,我覺得像是一首情詩。我寫了那么多他們之間的對手戲,都是來自王維的一首詩,《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》,在山中,以五柳先生陶淵明自居的王維,看到裴迪喝醉了,在他面前又唱又鬧又跳,覺得這種情形是有趣也親切的,他那么欣賞他。

還有“復(fù)值接輿醉,狂歌五柳前”,很多年前我讀了這兩句,就覺得他們的關(guān)系一定是不一樣的,裴迪不是王維很多的朋友之一,而是唯一的那個。在王維的人際關(guān)系里,他投射出最深情的、唯一的就是裴迪。

YOU成都:這二人的關(guān)系應(yīng)該是一個常被討論的話題?比如我就看到不少評論說,這是一部耽美小說。

何大草:其實我都不曉得啥是“耽美”,我也是看到了這個評價??吹轿揖腿ゲ榱艘幌?,之前我對“耽美”啊,“同人”啊這類小說都不了解。我覺得從他的理解來說也是正常的,只是我在寫的時候根本沒想過這個,只覺得兩個人的關(guān)系很深情、很珍稀,就這樣寫了。

這種關(guān)系,在一個老去的天才,和一個青春的浪子之間,是特別珍貴也很復(fù)雜的。這種同性的忘年交,這種情誼是我特別癡迷的。這是一種比發(fā)絲還要細的情感的聯(lián)系,在寫作的時候也特別要小心翼翼,可能吹一口氣就跑了,帶著這種感覺去寫,我覺得是做了一件應(yīng)該做的事情。

作家何大草,圖源/熊燕

YOU成都:《春山》里還有第三個人物我比較感興趣,小說里不多的一位女性,一位耳朵受傷的女人。這個人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

何大草:首先有一個歷史前提,就是安史之亂中王侯、大戶之家紛紛逃難。在古代,戰(zhàn)爭中最受難的可能就是婦女、兒童和老人,尤其是婦女,勝利者往往以這種方式(傷害她們)來炫耀自己的權(quán)力。

我沒有正面去寫安史之亂的殘酷,小說里戰(zhàn)爭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,但是它留下了很多破壞,對人的摧殘,在這位貴婦人的身上得到了最具象的體現(xiàn)。在她身上體現(xiàn)出來的是大唐的坍塌,盛世不在,是王維眼里看到的最直觀的東西。

YOU成都:在這里我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,我好像看到您關(guān)注點上的變化,不再只是文人之間的交游?

何大草:就算對王維這樣一位盛世要避、亂世更要避的人,生活在一個很自足的世界的人,他其實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超脫,孤立于世,他無法生活在時代之外。他的生活隨著安史之亂在浮沉,這些是他必須要面對的真相。

他必須要被缺了只胳膊的老兵踢一腳,差點死掉,也一定面對這位被割掉耳朵的貴婦人。他努力想從世界逃脫出去,但我會讓他回到這個現(xiàn)場,去面對。

他的人生里一定有這樣的時刻,只是他的詩里沒寫過而已。他不會像杜甫那樣去一遍遍寫安史之亂。王維會避,“避”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詞,避世、避亂、避苦難,但這些實際上他是不可能真正回避的,在某個時刻他一定會驚心動魄地遭遇這些。所以他要么被踢一腳,要么看到這個耳朵殘缺的貴婦人。

這兩個部分對小說來說是很重要的,如果抽掉這兩個部分,那就只是一個孤立地去寫王維的生活,和裴迪之間的恩恩怨怨,那這部小說的分量就輕了。

何大草在每一本書上的簽名都極為認真

YOU成都:您在寫完初稿,到出版之前,我看到有很多次反反復(fù)復(fù)修改的記錄。想知道這個過程中,有沒有某處特別記憶深刻的一處呢?

何大草:《春山》18年發(fā)表在《小說月報·原創(chuàng)版》上,在小說出版之前,我還是在一些細節(jié)的地方做過調(diào)整。

這里我印象特別深,有一段講他(王維)得到宋之問這個別墅,(翻開小說開頭和結(jié)尾附錄處),在出書之前,編輯就跟我商量,說過去散文和小說是分開發(fā)表的,時隔有一年多,分開來說無傷大雅,放一起這里就有一些重復(fù),是不是要做一個調(diào)整。我覺得這個建議挺好,就把原本簡單的敘述,加了一些細節(jié),宋之問在午睡醒來拍死了一只喜蜘蛛,傍晚就被賜死。

這個修改,讓宋之問不再是作為一個符號出現(xiàn)的,而是作為一個人走入王維的視野。王維聽到這個消息,眼睛里就好像看到了這根細細的蛛絲。雖然當時他才12歲,但好像已經(jīng)從這根蛛絲這里看到生命的細、脆弱。

YOU成都:這個12歲的少年,您寫他眼睛里好像看到了這根蛛絲,放在別人身上可能就不合理。

何大草:是的,你說得很對,王維會,他太敏感了,我覺得他是唐代詩人里最敏感的兩三個人之一。有很多隱秘的情感無法表達的天才詩人,一個才幾歲就失去了父親的人,一個長子,又從小跟母親學佛,他對命運肯定有不一樣的感觸。

王維看到這根蛛絲,肯定有很多感觸,但我沒法把他到底怎么想的寫出來,只能用這個形象來表達。

這根蛛絲在他眼前飄了又飄,我想可能就飄了一輩子吧。

夜里,為新書簽名的作家何大草。攝影/領(lǐng)唱

YOU成都:參加您的新書分享會時,我發(fā)現(xiàn)不少的讀者,會把《春山》里的王維、李白、杜甫,直接等同于歷史上的王維、李白、杜甫。您對此有何看法?

何大草:一個作家不是模擬自然和社會,而是要像一個造物主一樣去創(chuàng)造一個世界。過去的細節(jié)我們都不知道,我必須用大量的細節(jié)去復(fù)活它。讓輞川的一條河、一棵樹都被看到,酒的味道、菌子的味道都能夠感受得到,聽到他們(王維和裴迪)吵嘴的聲音,那這個世界就豐滿了。

接下來就是,你寫的世界能不能讓讀者認可,那是取決于你的敘事技巧、你的語言和細節(jié),情節(jié)背后的邏輯。一個虛構(gòu)小說能讓人覺得是實有其人、實有其事,他們就按這種方式在說、在想,那我覺得其作為小說來講,對小說家來說還是會比較欣慰的。至于正確與否,跟小說家來說已經(jīng)沒有關(guān)系了。

就像張兆和問沈從文,你寫的湘西到底真不真,沈從文反問了一句,你為什么不問我美不美呢?他回避了真假的問題。

這個小說寫到這三個人物(李白、杜甫、王維),他們歷史上是不是這樣都不重要,而是在這個小說里它能不能成立。這三個人,還包括裴迪,他們是不是這樣說話,是不是喝的這種酒,他們(王維和裴迪)像夫妻一樣斗嘴,如果讀者相信他們是這樣的,那我覺得很欣慰。

如果他們覺得這就是假的,不可能喝的是汾酒,那我覺得他們可能就從這戲里跑出去了,對我來講就是我沒做好。如果他們讀完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,他們就是喝的二十年汾、三十年汾,裴迪就是幫他編文集,王維就是把自己幾百封信燒了,覺得這是真的,符合我想象、我理解的王維,這個就是真實的。

織魚網(wǎng),何大草手繪

02/

“民族化、文人化、大白話”

“《春山》里的90多個省略號”

1994年的冬天,作家何大草開始寫作自己人生的第一部小說:《衣冠似雪》。在這部得名于辛棄疾詞的小說里,何大草開始了自己對歷史題材小說的大膽探索,即在歷史大框架不變的前提下,用小說家的方式寫歷史,而不是一個故事。

寫作26年,何大草寫作的題材愈見廣闊,也有自己的寫作習慣與偏好。在接受我們采訪時,他更提到近幾年來開始的,在小說語言上的自覺追求與轉(zhuǎn)向。

作家感覺到,自己正處于寫作生涯的中場,他希望通過這個階段的“衰年變法”,能將自己寫作時對于民族化、文人化、大白話的追求,貫徹得更為明顯——而《春山》,在這個轉(zhuǎn)向里極為關(guān)鍵。

YOU成都:在讀王維詩的時候,還會讀他的傳記或者相關(guān)論述嗎?

何大草:我讀了一些,覺得他們理解的王維和我理解的王維可能不一樣。他們可能是通過各種資料、詩文來寫一個更社會化、更符合歷史真相的王維。我作為作家來講,可能還是希望寫出個人化的王維,有無限多的細節(jié)去塑造的王維。

我不愿意把王維的小說寫成學術(shù)研究的故事版,或者普及版。

我舉個例子,我過去寫過一部小說,是關(guān)于荊軻刺秦的,叫《衣冠似雪》。那是我寫的第一篇小說,1994年1月份開始寫的,冬天,我也不曉得能不能把它寫好,但我對這個故事很熟悉。

我大概十來歲的時候,那時候批林批孔,把古人劃分為兩個陣營,一個法家一個儒家。法家就是符合社會潮流,儒家是孔老二,拖住社會的車輪不準它往前走的。荊軻就是儒家的小丑,他要殺掉法家(秦王)這個符合歷史潮流的大英雄。那個時候是這樣的故事。

后來,很多歷史就要重新來評判,孔夫子就是個偉大的人物,荊軻就成了英雄。再后來到了川大歷史系,很認真地閱讀了《史記》,《刺客列傳》里這段很詳細,很精彩,大家都很熟。那是大學的時候,二十來歲。

但當我要寫這個小說的時候已經(jīng)三十出頭了,我想司馬遷已經(jīng)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很好的版本,那我一定要寫得和他不一樣。比如說最后宮殿上,《史記》里什么樣子可能大家都很清楚,我就想我一定不能那樣寫,因為那樣寫了就是一個故事版,它不是一個小說家要做的事情。我就改寫了這點,荊軻在秦王面前打開了包裹,拿出一張圖,那個匕首出現(xiàn)了,是一把竹劍,是秦王家族傳下來的,每天晚上都放在他枕頭下的君王之劍。

YOU成都:這樣的改寫收到了效果嗎?

何大草:我寫的時候也不知道這個寫法能不能被接受,但我認為小說家應(yīng)該這樣寫,荊軻是一個士,他不是一個武士,不是一個工具,所以我心目中荊軻他就做了這樣的選擇。

小說在《人民文學》1995年發(fā)表后,讀者評價最高的也是這個改寫的部分。它給了我一種鼓勵,這以后我寫歷史小說的時候,在歷史大框架不變的情況下,我都是用小說家的方式在寫歷史。

茶與《春山》,攝影/鐘鳴

YOU成都:《春山》其實只有短短幾萬字的篇幅,而且在寫作的時候,您好像還會有意識地不說清楚,欲言又止,像禪宗的機鋒。

何大草:我覺得這個就是王維的方式。

王維是有保留的人,“詩禪”這個名號不僅僅是說他寫了很多禪詩,也同樣是在說他的個性,對人生的理解,他不需要說滿。歷史上王維學禪,這肯定會影響他說話的方式。我們看到王維的詩,確實最好的那些都不會說得很干凈、很透徹,好像就只喜歡開個頭,更多的東西在后面。

YOU成都:您也喜歡用省略號,我簡單數(shù)了數(shù),沒數(shù)錯的話僅僅是王維一人就用了90多個省略號。這也是一種形式上的需要嗎?

何大草:過去其實我特別不喜歡用省略號,我也告誡我的學生要慎重(使用省略號)。其實人們用省略號一般會用在一個段落或者文章的最后,但在《春山》里我可能大都使用在中間,這個也算是刻意的。

因為王維這個人,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了,說話吞吞吐吐,可能有些故意的口吃,一句話說了一半可能就故意不想說了。他不暢快、不痛快,有很多言說之難。

YOU成都:您也喜歡用短句。

何大草:對,我喜歡用短句。

可能在早年的時候長句、短句都有,這些年我的寫作里好像更喜歡用短句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好像越來越不想在一個句子里帶太多的意思。我覺得短句在中國古典文學里,取得了重大的成就,用筆簡省、節(jié)制,但傳達的東西卻非常豐富。

寫《春山》的時候,我把這些年對小說、對語言的感覺都放在里面。我現(xiàn)在追求的一個目標是,將民族化、文人化、大白話統(tǒng)一起來。

你看《春山》其實沒有特別的情節(jié)、特別激烈的感情,這是一種文人化趣味,是刻意地在和故事的、龍門陣的語言拉開距離;民族化,就是不走翻譯文學的腔調(diào),回到我們自己說話的、寫作的古典傳統(tǒng)。大白話,是想用生活化的語言。

封面上“春山”二字,是何大草自己寫的,目錄上的數(shù)字序號,是出版社從古人的手跡或字帖里集來的。作家本人很喜歡這本書的裝幀制作,“樸素、講究,又脆弱,很像王維的詩”。攝影/領(lǐng)唱

YOU成都:您說的這種在語言上的追求,大概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樣自覺呢?是從《春山》開始的嗎?

何大草:我從小在閱讀小說時就很重視它的語言。我在一個很匱乏的時代長大,但小時候讀了《紅樓夢》《水滸傳》,就好像有了一種墊底的東西,但同時也樹立了一個標準,所以一直就對語言很挑剔。到了寫《衣冠似雪》的時候,我就對語言比較重視,但把這三者放在一起,可能是最近。

如果我寫小說分成上半場、下半場,那么五十歲以前可能是上半場,五十歲之后算是下半場,或者說中場嘛,(頓)但愿是中場吧。在這個階段,我可能就有了更多對語言的講究和自覺。

YOU成都:您說您寫作的時間有上半場、中場和下半場這樣一個段落的話,您覺得《春山》處在什么樣的一個序列里邊?

何大草:這樣舉個例子,齊白石到60歲左右的時候,朋友建議他要改變自己(的創(chuàng)作風格)。他在回憶錄里面就說是“衰年變法”。我們今天看到的齊白石最偉大的作品,就是“衰年變法”的結(jié)果。

我是1962年出生的,對我來講,可能現(xiàn)在也處于一個“衰年變法”的階段,那我能不能成為一個更好的、達到什么樣高度的作家,我不敢說,但我覺得我正處在這么個階段。

這個階段說起來有點模糊,但也可以有清晰的自我表達。我現(xiàn)在可能要走這樣一條路子,就是一開始我覺得我受翻譯文學的影響其實都不是特別大,但是也還會有一些,但不自覺地我在拉開這個距離,到了50歲左右的時候,我開始有意識地去拉開。

現(xiàn)在尤其是這樣子,在《春山》里面能更清晰看到它的語言的表達方式,它的節(jié)奏、內(nèi)容。我說的民族化、文人化、大白話,這些東西我覺得我以后的寫作可能會貫徹得更明顯。

所以可以說《春山》是在這個序列里面很關(guān)鍵的一個,就是在我的“衰年變法”里面是很關(guān)鍵的。

03/

“寫作有90%以上是手藝”

“我不是‘學院派作家’”

1999年,何大草開始在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寫作課,前年起,他也在屋頂上的櫻園開設(shè)寫作班。在他看來,寫作有90%以上是手藝。他主張寫作要克制,不能濫情,少議論,要注重白描,寫細節(jié),把人物寫好……這些在他看來是普遍原則。

教授寫作課20余年,學生里有高校的學生,也有社會上的文學愛好者。多年來,他感覺到熱愛寫作的人,可能永遠都是少數(shù),雖然是少數(shù),但,永遠都會有。在他看來,文學、藝術(shù)就是人類的月光,它可以沒有,但有了的話這個世界就更充滿了詩意,更像人生活的世界。

何大草在屋頂上的櫻園的寫作工坊,圖源/熊燕

YOU成都:您大學讀的歷史系,也寫了不少歷史小說,我想知道這樣一種歷史的視野,對你的授課也好,對你的寫作本身也好,它帶來有哪些影響?

何大草:這個問題很好。我覺得一個習慣于去閱讀歷史的人,你看小說的時候,或者看世界的時候,看任何東西都不是孤立的。

比如王維,他好像是在孤立地生活在他的世界里面,而實際上不是。他的生活一定是被打開了的,一定有一個缺口,和變動著的歷史,和那個時代結(jié)合在一起。

還有一點就是歷史的表述,必須要清晰。在寫作上,你可能表達的意味是曖昧的,是復(fù)雜的,甚至是一言難盡的,但是在語言的層面上一定要清晰。比如說從終南山上下來,前往長安,他們看到的肯定是長安城的東南角,而不是西北角。

YOU成都:所以你相信寫作是可以教學的?

何大草:很多人懷疑寫作到底能不能教,我覺得寫作有90%以上是手藝。國外很多大學里就開寫作學專業(yè),培養(yǎng)了很多優(yōu)秀的作家。

打個比方,英國有一位非常著名的作家,伊恩·麥克尤恩,就是東英吉利亞大學(文學創(chuàng)作碩士學位)畢業(yè)的,他的學弟石黑一雄,得了諾貝爾文學獎。美國還有一個作家,雷蒙德·卡佛,他專門寫過一篇文章,回憶他的老師約翰·加德納上寫作課的時候,學生和老師一起討論一個逗號,討論為什么是逗號而不是別的什么符號,好像天地之間只有一件大事,就是這個逗號。

YOU成都:您的意思是寫作可以拆解成零部件?

何大草:拆解成零部件,然后又如何把它們組合回去。把這些零部件重新組合成一個成完整的工具,一頭犁、一臺鼓風機、一架馬車,這是完全可以訓練的,而且絕不可能出現(xiàn)流水線工程,出來都是一樣的,為什么呢?因為每個寫作者他的個人氣質(zhì),他的經(jīng)歷,他的家庭,他的血型、基因都不一樣。

YOU成都:您開寫作課多少年了?長期以來您觀察,寫作課是更受學生歡迎了,還是熱愛寫作、想要學習寫作的學生在變少?

何大草:在川師是1999年,然后在櫻園是前年開始的。我覺得文學永遠有人熱愛,但真正的熱愛是要去寫。他通過寫和通過畫,他的認識的奧妙,那種對美的深度體驗才可能達到。這種人永遠是少數(shù),過去是少數(shù),現(xiàn)在是少數(shù),但是永遠都會有。

文學、藝術(shù)就是人類的月光,它可以沒得,但有了的話這個世界就更充滿了詩意,更像人生活的世界。

YOU成都:您曾經(jīng)說自己不是“學院派作家”,為什么這么說?您認為“學院派作家”是怎樣的?主張您不是學院派,和您認為寫作是有技法的,是可以教學的,是不是矛盾的?

何大草:所謂學院,我覺得首先是產(chǎn)生學者的地方,學者是理性的,深刻的。這種理性,它可能比較堅硬,甚至堅硬到有些僵硬,這些東西我作為一個作家要保持距離。

我覺得學院就像各種各樣的藥品,比如說維生素,維生素b維生素c,它的定量都是明確清楚的,你需要什么就吃什么。但是文學、寫作就是水果和蔬菜,它是帶著露水的,甚至還帶著泥土。雖然它們都是維生素,但是我們經(jīng)營它的方式和分享它的方式是不一樣的。

我在學院雖然21年了,但我有意識地從來不去報一個課題,也不寫一篇論文,不報職稱,我就是一個在學院生活、在學院教學的一個作家,而不是學者,這是我始終告誡自己的,不能因為在學院我就把自己變成了學者。

山中《春山》,圖源/孟蔚紅

04/

“就想順著這條江繼續(xù)往前走”

“河流不僅僅是河流”

正值生涯中場的何大草,近年來在寫作上有更多樣的嘗試。最近,他的中篇小說《拳》剛剛在《小說月報·原創(chuàng)版》上發(fā)表。與《春山》一文一武對稱的《拳》,故事背景設(shè)于1983年作家大學畢業(yè)那一年的成都,是一部以武術(shù)之學為核心的小說。

從去年起,何大草開始了全新的寫作計劃:《順著水走》。在這部進行中的非虛構(gòu)作品里,作家計劃沿著他家樓下的江安河,一步一步、一段一段地走錦江、岷江、長江,最后走到入???。他希望通過這樣的行走和打量,去了解河流兩岸的歷史與人。

“順著水走”手繪路線圖,何大草手繪

YOU成都:您最近在進行什么新的寫作項目嗎?

何大草:我現(xiàn)在開了一個專欄,叫《順著水走》。我住在溫江,家樓下就是江安河,我每天看到河邊釣魚的人,就在想順著河邊走能走多遠,我想來試一下,就一步一步順著水走。水流到錦江,然后在江口流入岷江,在宜賓匯入長江。我就想順著這條江繼續(xù)往前走,一直走到入海口。

YOU成都:是打算把這條江走完?

何大草:對,分段分段的,從去年開始,現(xiàn)在大概寫了7、8篇。也不是說一口氣走完,就一站一站地往下面寫。

一個作家和他的老捷達,何大草手繪

在《順著水走》系列里,作家的代步工具,通常都是一輛老捷達,作家去王維舊居輞川時,開的也是這輛老捷達。這輛車陪伴作家十多年,在他看來,“這車有種笨頭笨腦的感覺,吃得苦”,不過因為這車很老了,從去年開始,年檢就比較麻煩,于是,老捷達在今年“世界讀書日”那天光榮退役。讀者們以后可能不太能再見到老捷達,但作家打算“以后如果出本書,我還是會在后記里感謝感謝它”。

YOU成都:您現(xiàn)在走到哪了?

何大草:前段時間因為疫情,走不遠,我就寫了沱江。沱江邊有個小鎮(zhèn)叫淮口,在金堂縣。

我去找一個同學,他原來就生活在淮口。他回憶說那時候沱江上還是木板橋,沒得欄桿,所以每次過橋他都不敢站起來,要爬過去。他回憶起從淮口到金堂縣坐船,是木船,早晨六點開船,十點到,每張票是三角五分錢;從那邊回來是下水船,三角錢,便宜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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